今年奥斯卡，看似传统的巴基斯坦，申奥片《乐土》竟然是一部LGBT题材的电影，涉及到同性恋、跨性别、同妻等话题。
这样一部包含诸多禁忌元素的电影，对于巴基斯坦来说，具有历史性的意义。就在2022年的第75届戛纳电影节上，作为巴基斯坦第一部入围戛纳电影节的电影，《乐土》最终斩获了“一种关注”单元评审团奖和酷儿棕榈奖。
然而，它在本国的上映之路并没有如此顺利。就在它原定上映日期的前一周，巴基斯坦中央电影审查委员会在收到书面投诉称“该片含有大量违规元素”之后，临时撤销了上映许可。这个突如其来的禁令，引发了包括本片导演在内的诸多巴基斯坦电影人和公众的强烈抗议，最终审查委员会作出让步，删掉了片中几句脏话后，重新允许公开放映。
不管是《乐土》充满坎坷的公映过程，还是影片本身，都让人不得不为之动容。当我们向这部电影投去关切的目光，同样也是在关注每一个少数人的命运。
01.
三个被困在父权中的人
《乐土》主要讲述了三个人的故事：男主角海德、海德的妻子穆塔兹和跨性别女性碧芭。这三个人，都是父权社会中的少数人，他们困在这里，不得喘息。
男主角海德生活在一个三代同堂的大家庭，他是家里的小儿子，哥哥和嫂子已经有了三个孩子，三个都是女儿，被寄予厚望的第四个孩子，依然是女儿。
作为家里最年轻的男性，海德一直游离在传统男性的社会身份之外。他失业多年，赚钱养家的担子落在了妻子穆塔兹身上，而他和嫂子共同负责包括老父亲在内的整个大家庭的饮食起居。
影片开头宰羊的情节，精准地反映了他的尴尬位置。屠夫临时爽约，父亲决定让他亲手宰羊，而他迟迟无从下手，反倒是妻子眼疾手快，手起刀落完成了宰杀。很显然，传统的男性身份对他来说，是一种禁锢。
通过好友的介绍，他在艳舞俱乐部找到了一份伴舞的工作，既不阳刚也不体面。犹豫再三才接受这份工作的他，并未如实将工作内容告诉父亲。后来他和妻子分享了这个秘密，并得到了她的尊重。
妻子穆塔兹并不是一个事业型的女性，但她非常热爱化妆师工作，她能在工作中找到自己的价值。
然而，丈夫找到了新工作，同时也就意味着，“男主外，女主内”的家庭即将步入“正轨”。在公公的要求下，她需要放弃工作，回归家庭。可以预见，为家中诞下四位女婴的嫂子，就是她的未来。
如果所有人都能顺利接受父权社会为自己指定的位置，那么这个世界上将不会有少数人的悲剧。然而人不是螺丝钉，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「欲望」。
在跨性别舞女碧芭身上，海德认清了自己的「欲望」。作为碧芭的伴舞，海德被她的自由和热烈的人生态度深深地感染，爱情发生了。
不过，两人的感情是一种错位的爱情。海德作为同性恋，爱上的是还未失去男性性征的“男人”碧芭；而碧芭作为异性恋，她希望自己以一个女性身份被爱。在一次翻云覆雨中，海德不断转身背对着碧芭，最终错位被揭穿，两人短暂的关系也走到了尽头。
这段出轨，也成了妻子穆塔兹悲剧发生的原因之一。始终没有得到过丈夫的爱的她，先是失去了工作；后来即便怀孕，也无法从碧芭身上争夺丈夫更多的关注；她想要逃离这个家庭，但嫂子听到这个计划把它当成了一个玩笑；最后她拿着毒药坐在卫生间，丈夫的毫未察觉让她彻底死心。
02.
是凶手，也是受害者
穆塔兹的葬礼过后，海德的哥哥在家人面前喋喋不休地数落这个女人的恶毒之处。他怎么也想不通，她明明可以先生下孩子，然后爱干嘛就去干嘛，为什么偏偏要把这个家族最后一个男丁一起带走？
此时嫂子的一句话点明了问题的关键所在——“我们都是凶手！”在这个家庭里，每一个无视穆塔兹的处境的人，都是杀害她的凶手。
是凶手，同时也是受害者。
嫂子自然不必多说，虽然她没有帮助穆塔兹逃离这个家庭，但已经沦为生育机器的她，是这个家庭最大的受害者之一。
海德自然也是凶手，但我们仍然不能无视他受害者的身份，在这个父权大家庭里，他的欲望一直处于被压制的状态中，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，也不能自由地爱自己想爱的人。
那么，所有问题最终指向的那个人——这个家庭中的老父亲呢？他显然是凶手，但他也是受害者吗？回答这个问题之前，我们需要意识到的是，父权伤害的并不单单是女性，而是每一个有着自身欲望的人。
影片中有一个支线情节，讲述的是老父亲和邻居丧偶多年的老太太之间的感情。老父亲行动不便，需要人照顾，这位邻居老太太也经常来家里和他作伴。一天晚上，老太太的儿子迟迟未来接人，她顺势留在这里过夜。第二天一早，老太太的儿子找到这里，大发雷霆，要求母亲做出选择：她可以留在这里，但他会断绝母子关系。
在老太太的儿子眼里，家族的体面远比母亲的幸福重要。老太太也意识到了这一点，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爱情。然而，老父亲却差使儿子把老太太送回家去。即便身为一家之主，老父亲的个人欲望也不得不为父权的“体面”让步。
这也是为什么，维系父权的人，往往也是父权的受害者。
03.
我们用什么来面对现实？
面对父权对人性的戕害，导演的态度是比较悲观的。三位主角中，穆塔兹服药自杀，男主角海德在开放式结局中也有自毁的暗示，唯一留下来的跨性别舞女碧芭，生活境遇也不容乐观。
鲁迅先生说，悲剧就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。对照现实生活，从这几位主角身上我们能看到，在一个美好的社会，我们每个人的生存状态应该是什么样子、不应该是什么样子。
理想和现实固然有差距，但只要我们用勇敢来面对现实，不做作恶体系的维系者，就像那些公开抵制的电影人一样，现实就会向理想的方向更进一步。
